蔚枫

*殿下×龙

*主角：安、无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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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一）

大海深处，无名岛上。

不知何时，安已经同无妄一样高了。

十三年过去，曾经脆弱的安殿下已然蜕变成方刚的少年，眉目刻画出成熟锋利的轮廓。举手投足间一派凛然，无不昭示着他自血液里流淌的高贵。

无妄时常在一旁看着少年练剑。这一日，他凝视着安转身挥剑，凌厉的目光折射着剑锋的光芒，刚毅自眼底流出，正对上自己看得出神的双眼。

一套动作行云流水，自成一派。无妄回过神来，发觉了自己的失态。

这些年尽力依照皇室的教导，面前的人终于还是平安长成了一国殿下该有的模样。

安卸下一身的力甩手收了剑，也朝着无妄扬了扬嘴角。原本觉得颇有压迫感的双眉在此刻弯弯垂落，柔软成十八岁少年人才有的温柔弧度。

无妄却心里微酸。

“他该回去了。”

（二）

安对于儿时在拉威尔国的记忆不多。他从五岁就离开了那里，后来只在无妄的幻镜中看着它的兴衰起落。

当年残酷的战争没有打败这个坚强的小国。一年年地，拉威尔国逐渐恢复了人民安居乐业的景象，曾经遭受的重创在百姓谈笑风生的脸上早已找不到痕迹。

安偶尔看见他的父皇母妃——那是完全陌生的脸庞，即便看了这么多年。他们全身心地把爱倾注在小公主身上，安从未亲眼见过的妹妹。

市井街头，平民们东奔西走，各自买卖。妇女谈天说地，孩童奔跑嬉戏；宫廷里军队训练，大堂歌舞升平，皇室贵族有条不紊地出席各类宴会……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，好像多年前的那场战争，从未发生过。

这样的画面安看得平静。十多年都过去了，就算宫中曾经满怀希望地寻找失踪的殿下，时间也早将一切抹杀。谁的踪迹，谁的执念，都该烟消云散了。

有的时候，安恍惚意识到曾经在身边的人都消失不见。后来想想才发现，他们都还在，都还好好的生活着，消失的不过是自己而已。

可他有什么抱怨的，若不是这般，自己真的要消失在世上了。

既然如此，就在这岛上吧。安并不向往人群，有无妄就够了。

各自安好，互不打扰，这是对故人生活的尊重。

（三）

无妄有一面幻镜，可以投射出人潜意识里最在意的事物。

当年把安带回无名岛以后，无妄就把幻镜放在他的面前，想看看这孩子心底所想。不过一个孩子，无妄觉得还是可以满足他的。

不料，幻镜里显现出的却是拉威尔国的幻象。

小殿下盯着幻象出神，无妄暗暗叹了口气。

国家并未安定，国王更是亲自披挂上阵，根本无暇顾及他人，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把安送回去。

心疼又无奈，无妄只好把幻镜留给安。

现在，镜像中的拉威尔显出一派祥和，无妄却突然……

舍不得了。

为了找寻在龙族流传千年的传说，无妄来到人间数白年。沧海桑田，世事一代又一代地变化，在这世间历经曲折，他自觉能够拿得起放得下，百年来也从未眷恋过什么。

而如今头一回软了心肠，却是因为一个人。

 

龙族是可以化人的，每一条龙都有自己人形的模样，与性格和属性密切相关。

糙厚的龙鳞隐去，淡橙色的瞳孔不再尖锐地收缩成线，细长的眼角末梢似是微微笑意，给那清欲寡淡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温和，看起来就像人间一位举止优雅，满满书卷气的年轻男子，是姑娘们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样貌。

可惜无妄总是难以接受化人时的自己。无论哪一张脸，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，因此也不愿过多地在安面前显露。

 

倒是天生的纯火属性，使得无妄周身常柔柔翻动着温热的气流。小时候的安便习惯靠着这个暖炉睡觉。

那时无妄还控制得不成熟，在不得不化成人形的时候，无妄偷偷离开，没一会儿就看见安在睡梦中皱着眉头不满地扭动。

无奈下，无妄只好施法维持着龙翼的状态，躺下来把安轻轻地虚搂在怀中。尾尖上温暖的火焰也向他靠近，孩子才渐渐安分下来。

多少个夜晚，一人一龙彼此间被暖流包裹。漫漫长夜，有时候无妄睁着眼睡不着，便听着小殿下平缓的呼吸声一整晚。

像安神曲，内心是从未体会过的安稳和舒适。

后来安渐渐地大了，无妄依旧守着彻夜不离，只不过换成了坐在一旁。

无妄曾经看着幻镜，显像与脑海中的身影完全重合。第一眼见到安，龙族天赋的感应就已经告诉无妄，安的身上有那古老传说的答案。他所拥有的，他这个人，他的一切，会是无妄毕生追随的信仰。

很多事心心念念而不自知，是因为它早已成为心底的执念。牵挂成了习惯，只有潜意识还记得它特别的存在。

如此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，随自己长大的孩子，无妄就是舍不得了。然而年轻殿下的背后是整个国家，安所承载的使命他比谁都清楚。

一边是信仰，一边是责任。无妄有种恍然大悟的错觉，自己好像从未如此清醒，又从未如此迷茫过。

（四）

命运总是悄无声息地安排着一切。风平浪静，也许正是暴风雨的前兆。

 

就在无妄以为拉威尔国已经安定下来，为安的去留踌躇不定时，战争突然间再次爆发。

跟着安站在幻镜前看到一夜间变得混乱的拉威尔国，无妄面色凝重。

他大概猜得到安的表情。

尽管安不愿承认，但是无妄知道，拉威尔是他从未放下过的天地。

 

当下看起来是两边相互抗衡，实际上拉威尔隐隐处在下风。

岛上海风呼啸，像远处那片土地上传来的杀喊咆哮声，冰冷又悲壮。

安在想着什么？自己在期待他说些什么？

无妄突然不敢问。

安却如往常一般平静地开口：“无妄，我要回去。”

然而仔细却能发现，一字一句近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的，紧握的拳头似在极力克制着疯狂叫嚣的愤怒。

短暂几秒的静默，无妄发现自己居然松了口气。

责任、正义、勇毅，这些曾经对安着力培养的品质，此刻在这句话中展露无遗。

战场的凶险不必说。只要安作出决定，必定经过了深思熟虑。自己要做的，便是全心全意协助他。

毕竟，在他身边，他最安全。

 

于是无妄向安俯首：

“殿下，听从您的指令。”

守卫我们的拉威尔。

……

多少年后，经历过这场战争的拉威尔人民，亦或是他们的后代，每每回忆起来都忍不住自豪与赞叹。

——人们说，拉威尔世代皇室，再没有哪位殿下能有如此风采了。

——人们说，那条从天而降的龙，和殿下默契得像生来就是一体的。

——人们说，如果不是那位神秘的殿下，拉威尔国就要毁灭了。

他们谈话时的神情虔诚，那是他们犹如神祗的共同信仰。

（五）

大战结束了，安的出现随即震惊全国。国王当即下发悬赏告示，寻找有关那位蒙面“龙骑士”的一切信息。

有亲历战场的士兵立刻禀告，自己曾看见那“龙骑士”未遮挡住的后颈侧，有一个焰形的胎记——

这一消息再次轰动了全国——尘封的记忆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重新浮现：十三年前，拉威尔皇室不惜耗费大量资源寻找的失踪的小殿下，后颈侧正有一个焰形的胎记！

整个拉威尔欣喜若狂，尤其是国王和王后。

可没人知道那神秘“龙骑士”的踪迹。

 

无妄同安早已回到无名岛，在幻镜前看到了几日来拉威尔国所有的行动。

国王和王后的鬓角已见银丝，面上皱纹渐布。安看见他们在得知消息时一瞬间流出了眼泪的画面，竟有些眩目。

再如何坚硬的心，或许不被风霜雨雪，尖刀利刃击垮，也终究抵不过血脉至亲的一声呼唤。

安的心中有了一个决定，他看向无妄。

无妄什么也没说。他转身去找当年安离开拉威尔国时穿着的衣服。

巨大的龙翼收在背后，显得无妄的背影有些落寞。他好像早料到有这一天，居然一直保留着那套殿下专有的礼服。

只是为了让安回家。

 

那一夜，安在无名岛岸边巨大的礁石上坐了整晚。无妄趴在他身旁，望着一片深蓝荡漾，倒映出灿烂星河。

 

第二日清晨，无妄带着安飞至拉威尔城门下。守卫兵惊得差点失手点燃了烽火。

不到片刻，皇室车马到城门迎接。安在上车前回望天空，离开的无妄已经看不见踪影。

 

（六）

“来了。”

夜晚，拉威尔国海岸边界。

安自树林中走出，看见了站在海边化作人形的无妄。海风吹拂，卷起他的长袍，似是等候多时。

听见安的声音，无妄向他转身。想起正是人形，又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。

“殿下……想不到您还记得此处。”

上午离开前，安让无妄在此时来找他。也没说明地点，只说要化作人形不易被发现。想来想去，也只有这里是他们共同的记忆。

“当年你一声不吭拐走拉威尔国殿下的地方，我怎能不记得？”安笑道。

“……”

无妄不善言辞，对安的打趣从来不知如何是好。亦或许是此情此景难以开口，所有的语句在离别前看起来都是多么脆弱不堪。

两人静默一阵，无妄犹豫地抬起头，有些艰难地开口：“殿下此番……是来告别的吗？”

深蓝的月色下看不清安的面容，无妄却仍然紧盯着。

他守护了十三年的光芒，今日以后再也不需要他了。

“是的，来同你告别。”安的语气很平淡。“父皇和母妃一直生活得很好，这一次战争结束了，皇室里有专人已经安排好了恢复全国的计划……”

“那殿下今后的生活将非常美满了。”

“或许吧。国内各领域的基础还是有的，我也见到了妹妹，她聪慧美丽，将来会成为拉威尔国一位英明的女王。”

“那是自然……”无妄恍惚地搭话，却突然清楚地看见安笑了，不由地发愣。

“什么……女王？”

“我与他们说清楚了，他们也了解了我这些年的生活。能够重逢已经十分满足，我志不在统治拉威尔国，他们理解，也没有强求。”

“所以才说来道别，同你一起向拉威尔道别。”

安说这话的时候侧过头，望着自己来时的方向。远处，曾经难以割舍的牵挂，终于可以像一圈圈扩散的海浪，自心底释然了。

 

好半天，无妄才听懂了安说的话。他总想着安所背负的使命，又念着出现在幻镜中的拉威尔，却从没料到安原来只是想念亲人和他们所在的地方，并非在意那点冰冷的国土。

“那您今后有何打算？”无妄乱飘的思绪，终于也拉了回来。他发现自己忍不住扬起了嘴角。

安对上无妄的视线，神色认真道：“其实你多笑笑，也甚是好看。”

他的眉眼弯弯，双眸在月光下泛着光芒，充满少年人的希望。

“我将去往远方，或许沿途艰难险阻……”

安顿了顿，他看见无妄朝后退了一步。巨大的双翼从虚空中幻化出现，无妄化回了龙形。

亦如那年朝安垂首，无妄以最为虔诚的姿态，对安一字一句坚定道：

“龙族无妄，誓死追随安殿下。”

（七）

那年。

战乱迭起，拉威尔国突遭侵略。原本的宁静与安详被打破，一时间，拉威尔上下尸横遍野，血流成河。无妄便是在这个时候经过了呼啸的海边，发现了睡着的拉威尔国小殿下。

不过五六岁的孩子，不知从何处奔逃至此，满身伤痕，睡梦中仍然害怕地轻颤，让人忍不住垂怜。可此地不宜久留，敌兵不知何时会找来。

无妄瞥了一眼小殿下脖颈处的伤口，果断抱起他飞离海边。

大海深处的无名岛上，无妄迅速地替安治疗。该说的都耐心地说给了丁点儿大的孩子，安殿下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，无妄见他一本正经地打量了自己一番，才郑重地点了头。

也不知他看出了什么，倒颇有点殿下的样子。

但无妄还是恭敬地退后一步，化出了龙的原型。然后收起双翼，前爪伏地，闭眼朝安垂下了头，做出了龙族最为恭敬的礼节——

臣服。

缓缓地，无妄一字一句道：“龙族无妄，从今追随拉威尔国殿下，安。”

从第一眼起，无妄便知道，自己找寻了好久的答案揭开了。他这一生都只为了面前这人。前半生寻找他，后半生守护他，这一生从头至尾，只有他。

“吾愿从属于您，做您最忠诚的守卫。”

（尾声）

龙族有一条流传千年的传说。

“传说，世间有灵生物皆有一印记。同一印记只会出现两个，这拥有相同印记的，要么成为对方的命定克星，要么便是各自的灵魂伴侣。”

在无妄很小的时候，母亲就告诉了他这一传说。

“孩子啊，其实印记的另一人究竟是伴侣还是克星，只不过是信任一念间的事。去找他吧，然后，用你的一辈子去守护他。”

“印记是上天的馈赠，把真心赐予心存善念的人。”

无妄看了一眼自己尾侧焰形的印记，从此踏入人间。

.end

注：印记梗参考网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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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彩蛋】

拉威尔

love we are

Love , we are.